Mike靈巧地閃開走來的一群青少年,其中粉紅色龐克頭上面灑滿金粉,讓Mike皺起眉頭,他咬了咬下唇,像是要確認什麼,才一個轉身走進了敞開的鐵門。
酒吧裡刺耳的音樂震耳欲聾,扭動的軀體散發著熱度,和帶著酒味的呼氣融在一起,還有腐朽木頭特有的濕氣,不算窄的空間頓時顯得擁擠,好似裡頭的狂歡激動隨著熱氣昇騰,隨時會撐破屋頂炸裂開來。
Mike舔了舔唇,藍色的眼眸閃過緊張。
他小心翼翼避開揮動的胳臂和蹬地高跟鞋,奮力往吧檯移動,途中一位熱褲的女性還瞪了他一眼,他也沒停下腳步,就迅速移動到吧檯邊,從人群擠出來之前,他很確定有人偷捏他屁股。
皺了皺眉,Mike坐到了吧檯前的椅子上。
他不確定這樣做究竟好是不好。
下午醒來就發現床鋪的另一邊是空的,而且被子也很冰涼,完全感覺不到稍早激情的熱度,很明顯本來該躺在上方的人離開了好些時候,他一瞬間恐慌起來,掙扎坐起身子卻害得自己腰部一陣痠軟,只得又躺回去。
Harvey從來都不會離開他的。
不會這樣離開他。
等呼吸稍為平順些,他才翻了個身,躺著慢慢將自己挪到床邊,感覺整個人幾乎散架,然後才溝過小桌上的手機。
螢幕上顯示有封簡訊。
去買個東西,請乖乖待在床上等我回來。──H
Mike才要回信,另一封簡訊就跳了出來。
別溜到奇怪的地方去,puppy,會有懲罰的。──H
Mike倏地身體發燙,他非常清楚何謂「懲罰」,上一回他不知道幹了什麼蠢事(或者根本沒有,那只是Harvey的藉口),他就被壓在檔案室的架子上,背抵著一箱箱的資料,任由Harvey進出他的身體,做到他連哭都沒力氣,更慘的是他還不能叫出聲,因為Harvey沒有鎖門(事後他才知道Harvey根本是騙他的) 。
一想到那段經過,Mike就臉頰一陣泛紅,決定還是在飯店裡逛逛就好,反正豪華飯店裡不乏娛樂設施,應該可以消磨一些時間,但心底的不甘就在這時候浮了上來。
憑什麼Harvey可以把他丟著不管自己逍遙快活去,他就要像個迪士尼公主(才不是公主!)一樣等著混蛋(不是王子!)回來?
Mike忿忿地想,翻身爬下床,還因為腰痛呻吟了幾聲,在心底暗罵對方不知節制,才走到衣櫃前拉出一件柔軟的連帽T-shirt,套到一半又改變心意,改抓出一件薄薄的黑色襯衫,收腰的設計看上去很合身。
他在套上貼身牛仔褲的同時,滿意地對鏡子理得自己勾起笑容。
那就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坐在吧檯邊,手裡握著一杯粉紅色漸層到藍色的什麼鬼東西,一手拖著下巴嘆氣。
嘈雜的音樂、舞動的軀體,和擁擠的空間向來都不是他的喜好,連辦公室助理們的慶祝會也是能避則避。
「唉……」Mike嘆了口氣,漫不經心地攪拌他的飲料。
「你搞屁啊!」
突然的一聲大吼嚇了Mike一跳,他轉過頭,只看見在稍遠的那端,一位穿著黑色皮衣的男士把什麼摔到桌面上。
那是把槍。
Mike懷疑自己看到不該看的東西,他轉了回去,環視舞池和表演樂團,似乎沒有人注意吧檯邊的動靜,而剛好除了他和那名男子以外,此時也沒有其他人坐在附近。
「別別別別生氣,」老闆慌張地說道,眼皮下垂的雙眸偷看了一下附近,確定沒有人注意,「我給你兩倍、兩倍。」
「三倍!」皮衣男子壓低了聲音,一手撫上槍把。
「二點五!不、不能再多了。」
「……好吧,」男子咂了咂嘴,而店老闆則是鬆了一口氣,「二點五就二點五,我要現金。」
老闆應了一聲,就在櫃台後邊慌亂地摸索,紙張和金屬的聲音在搖滾樂的掩蓋下不算明顯,而Mike趁皮衣男子專心看著對方動作時偷偷瞥了一眼,他總覺得有莫名的熟悉感。
皮衣男子轉過了頭。
「你看什麼?」他大吼了一聲,而在那一瞬間,他的頭髮變長直至臉頰,棕色毛髮爬滿整張臉,咧開的嘴巴露出一排利齒。
一隻獅怪。
獅怪崇尚暴力、喜歡鬥毆和肉身搏擊,對於血腥只有歡迎沒有懼怕,甚至會扯下獵物(通常是人類或弱小的維森)的頭直接塞進嘴裡。
Mike心底一驚趕緊收回視線,那名獅怪又大吼了幾聲,但他顯然並非發現Mike偷瞄他,只是虛張聲勢預防可能的旁觀人士,然而這幾聲沒真的嚇到Mike,卻讓酒吧老闆差點沒把錢弄到地上去。
「快一點!」獅怪又大吼了一聲。
老闆忙不住點頭,顫抖地把錢遞了上去,獅怪一把搶過,大概輕點一下就塞到隨身的黑色旅行袋裡,隨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方型盒子,尺寸約是本大眾小說的大小,盒子表面鋪就黑色絨毛,上頭滿是灰白色的灰塵。
獅怪微微打開盒子,而酒吧老闆那雙小眼睛頓時睜成兩倍大,他從裡面拿起了一個金幣,食指和拇指夾著在櫃台裡面檢視,而Mike稍稍移動了坐姿,想辦法往裡邊看去。
那個金幣看上去並不特別,太過於黃橙橙的顏色讓其非常像是贗品,但當老闆將金幣放到火上烤一下,外面的漆馬上開始融化,露出裡面較深的色澤,還有一閃而逝的奇妙光芒。
老闆點了點頭表示滿意,獅怪則是哼了一聲轉身就走,而就在老闆開始低聲咒罵還比出中指的時候,獅怪又走了回來,嚇得他差點沒跌到地上去。
「別緊張,夥計,」獅怪咧開了笑容,而就算現在的人臉也沒比較讓人心安,「我需要三瓶啤酒。」
老闆囁嚅了幾聲,就轉身從架子上拿下幾瓶,「九塊錢」,然後他咕噥著說,大概把前面的髒話都吞了回去。
獅怪笑了一下,瞬間爆出低吼,利齒用力摩擦,金色眼瞳睜得老大,但那勾起的嘴角卻像是見著獵物般欣喜。
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又出現了,Mike皺了皺眉。
「半價、半價,」老闆忙不迭說道,看到獅怪舔了一下嘴唇,結結巴巴地亂喊,「買買買一送二、算您三塊、三塊就好!」
老闆嚇得連下垂的臉頰都似乎發抖,而Mike看見他身旁掉了一堆黃綠色羽毛,喔,看來是個鸚鵡怪。
獅怪滿意地哼了幾聲,將紙鈔隨意扔在桌上就抓過三瓶啤酒,跨著大步往門外走去,還躲在吧檯後的老闆低著頭不敢出聲,還一會兒才抬眼看看,確認獅怪已經走出門了才開始低聲咒罵。
Mike一手支撐下巴,一手輕敲著面前的酒杯,滿心疑惑。
Mike方才那個獅怪的臉和動作都讓他有股熟悉感,但又不是那麼清楚,他想他們應該沒有正面接觸過,或許他有遠遠看過那個──
「啊!」他猛然大叫一聲跳了起來,差點沒把低頭碎碎唸的老闆嚇死,但他無暇顧及就轉身跑了起來。
「你還沒付錢──」身後老闆的聲音被音樂所掩蓋。
Mike一把推開門,夜晚的風迎面撲上讓他打了個哆嗦,他卻只顧著四處張望,心裡滿是焦急,他終於明白那股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,他並沒有接觸過那個獅怪,但他的確「看」過他,那天在隔了一條街的位置,他正忙著拍照,對面的銀行發生了騷動,旋即跑出了三個人,其中一位微微轉頭,他就恰巧看到了。
那個獅怪是搶案的犯人之一!
Mike一個咬唇,如果少喝兩口酒,說不定就會早點回想起來,那樣他就可以立刻連絡警方──那個格林──但眼下的停車場裡連個人影都沒有,不遠處也只停了一台黃色小車,一對男女倚著車熱吻。
他又四處張望了下,就沿著酒吧外牆走,來到停車場旁邊,正巧沒被使用的空地,少了路燈的照射,這裡明顯昏暗很多,Mike拉緊衣服,後悔今天穿了這麼少就出門。
一雙藍色眼眸到處看了看,卻沒看到什麼,最後他癟了癟嘴有些洩氣,不過也沒有辦法,只能先回去再做打算,畢竟他也不是專業的。
然後在他剛轉過身,一個身影就撲到他身上,Mike痛得當場大叫一聲,頭撞上後方的水泥牆,但還來不及自暈眩中恢復,就看到眼前有一排利齒俯衝瞄準他的喉嚨。
「哇啊!」Mike頭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率先動作,兩手一撐硬是把對方的頭扳了開,然後背抵著牆壁借力使力撲到對方身上,他感覺自己的獠牙也露了出來。
被撲倒的人只是有些驚訝,利爪抓上Mike的手臂,薄薄的布料當場被撕裂,鮮血流了出來,Mike疼得一驚就放開對方,卻被瞬間摔到地上,右半側身子撞到堅硬的地面一陣痛,他連喘氣的空檔都沒有就手腳並用踉蹌站了起來,拔腿開始狂奔。
突然間一團重物撲上他,將他整個壓倒在地,Mike心底一凜,他不用轉頭都感覺得到耳邊的熱氣和血腥味,而壓在他身上的軀體一點小心的意思都沒有,他懷疑自己的脊椎會被當場坐斷,才想發出聲音,後領子就被一把揪住,整個人被拎到腳尖離地。
「唔!」然後又被丟到地上,掌心摩擦地面一陣火辣的痛。
他眨了眨眼,慢慢坐起身,寒風讓他直發抖,但更冷的是從頸子滑落背脊的冷汗。
「你誰?」一個低沉的聲音。
Mike微微抬眼,就對上一雙巨大的黃色瞳孔,在濃稠的黑暗裡閃閃發亮,中央的黑色圓形正盯著他打量,而看到Mike嚇到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的樣子,他只是咧嘴微笑。
一排利齒在黑暗裡格外白淨,甚至有點反光。
「怎麼了,Roddy?」一個女聲傳來。
「一隻小動物~」獅怪的笑容更深了,一腳踢了踢Mike彎起的腳。
Mike當場把腳縮到胸前,他聽到獅怪馬上發出幾聲低笑。
從他身後出現了一男一女,都穿著黑色連帽,像是融入夜晚的影子,但那雙眼睛閃著相同的黃色光芒。
Mike倒抽一口氣,藍色眼眸眨了又眨,他感覺得到自己正在發抖,他一點都不想表現害怕,但獅怪們散發出的威嚇感比冷風還刺骨,讓他連指尖都發涼。
「我……」他才剛開口,為首的獅怪就彎身靠近,一雙眼眸閃著危險和一絲奇異的興奮。
那種掠食者發現獵物的興奮。
Mike倏地噤聲,感覺心臟猛地一跳,好像衝進了喉嚨裡,卻卡住了不得動彈。
「嗯嗯,小朋友~你在這裡做、什、麼~呢?」輕快的語調,猙獰的表情,獅怪猛地逼近。
Mike往旁瞥了瞥,只看見其他兩隻獅怪也靠得更近了,三個人──三隻獅怪──把他圍在中間,雖然背後是通往寬闊的停車場,但Mike深知他不可能在三隻師怪的追趕下「完好無缺」地逃走,瞬間心底一陣恐慌,獅怪的身子把最後一點光線都遮了去,連一小塊天空都看不見。
三隻獅怪看到Mike驚惶到連目光亂瞟都做不到,齊齊露出了誇張的笑容,白森森的在黑暗裡好似一排白光,舔過嘴唇的舌頭好似還沾著血。
Mike吞了口口水,喉嚨一陣緊。
……他應該乖乖聽Harvey的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