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ike將切碎的洋蔥倒進已經煮熱橄欖油的平底鍋,再拌入蒜末,輕輕炒了炒,然後一把將絞肉放入,抓過切小塊的番茄,確定攪拌均勻後,倒入番茄醬和番茄果肉汁,還有準備好的一小杯酒。
帶著酸的清甜番茄和微辣的蒜末香瀰漫小小的公寓,深吸一口氣就可以聞到那飽滿的味道,還和著酒的苦澀與肉的滑膩。
確認肉醬的狀況不錯,Mike滿意地呼出一口氣,然後將成滿水的鍋子放上來,加了點鹽巴,把麵條放下去,趁等著水滾的時間,他稍作休息,從冰箱拿了飲料,靠著流理臺,小口小口喝著。
Trevor最近很奇怪,他想。
從他們正式交往才不過將近兩個禮拜,Trevor的變化卻明顯到連旁人都看得出來。
因為他們兩個向來很親密,Trevor又動不動就愛往他身上貼,原本大家都認為他們在一起是遲早的事,但真正交往後反而疏離了起來。
Mike自忖自己沒有太大改變,反倒是Trevor看上去神經緊張,以往他總是走在Mike身側,一下子搭肩,一下子摟腰,甚至嘴唇鼻子都在臉頰或頸子磨蹭,也從沒在意是否有人在場,弄得Mike窘迫又緊張得臉紅。
但是現在,或者說從交往至今,這些親密接觸少了非常多。
即使Mike只是稍稍靠近,或因為要拿東西探過身去,整個人趴過Trevor的腿,都感覺得到對方明顯僵直了一下,縮起來避開,更不用提會如從前一般,主動碰觸Mike的身體了。
對於此,Mike抱著相當複雜的心情。
雖然他總愛對著Trevor過份親密的動作生氣,但大部分原因是他不喜歡旁人的眼光,心理層面,他們從小到現在都相依無間,他並沒有特別討厭,甚至覺得這只是Trevor對於情感的表達方式,或許對方就是無法離自己太遠,才會時時刻刻都想要黏在自己身邊。
現在這情況直讓他想嘆氣。
發現Trevor的改變之後,他一直在思考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,他自認自己做為「男朋友」很稱職,該有的親吻擁抱他從沒少給,即使對方沒有反應也一樣,偶爾還會來些小浪漫,連下廚都不成問題,就好比現在。
比較奇怪的事,他們到現在都還沒發生關係。
雖然,談戀愛也沒有什麼公式,更無規定要上過床一段關係才算完整之類的,但以Trevor的記錄,三天內沒把對象壓到床上根本不可能,Mike以為經過上次,他差點在教室被脫了衣服之後,不出幾天就會在圖書館、空教室,甚至打工地方的儲物間被扯下褲子。
不過這些當然都沒發生。
他實在不懂Trevor在想些什麼,只能解讀成對方很尊重他的意願吧。
Mike並沒有排斥性行為,也不是沒有上過床,只是一時間沒有想要的感覺,不過,這只是他單方面的情緒,對於Trevor完全沒有表現出索求的意思,頂多在喝醉了之後壓著他狂吻,兩個人身體相貼愛撫一陣,Mike感覺很詭異。
噗嘶──
水溢出鍋子的聲音嚇了Mike一跳,倏地從思緒泫渦回到現實,一手關掉瓦斯,一手抓過抹布,胡亂地把跑出來的水擦乾淨,又深深嘆了口氣。
拿過盤子,將煮好的麵條和醬料倒在一塊兒,拿把叉子稍微整理一下,再灑上起司粉,還擺了小葉子做裝飾。
看著香味四溢,顏色漂亮的一盤麵,Mike卻不由得又深深嘆口氣。
然後端起盤子走回客廳。
「Trevor,你要的食物!」
Trevor沒有反應,依舊是靠著沙發,頭歪向一邊,閉著雙眼,Mike想到方才傷口的情形,不禁有些擔心,他暗罵了自己的大意,就做到對方身旁,伸手摸了那露出的頸子,心跳很正常。
Mike又探了探對方的呼吸,有些慢,但很平穩,看來只是睡著了而已。
鬆了一口氣,他深手推了推對方肩膀。
「Trevor……Trevor!」
「唔……」Trevor動了一下,避了開來。
「Trevor,醒醒!雖然我不想吵你,但再等你的麵就涼了!」
「喔……」Trevor慢慢地睜開眼,還眨了好幾下,才轉頭望向Mike,一副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兒的樣子。
「你的麵。」Mike比了比桌上。
「喔!」點點頭,Trevor坐直身子,揉了揉眼睛,把盤子端到腿上,對Mike笑了一下,「謝啦,親愛的Mikey。」
然後用叉子捲起麵條塞到嘴巴裡。
Mike皺起眉頭。
「你不是應該親我一下嗎?」
「啊?啥摸?」Trevor轉過頭,滿嘴麵條,邊上還有肉醬汁。
「算了!」Mike仰頭長嘆。
~HARVEY & MIKE~
Harvey走過助理室的長廊,看著低頭忙碌著的助理們,感到有些心煩。他升上資深合夥人已經好一陣子了,Jessica一直要他找位新助理,他卻沒看到半個比較合格──不需要非常合格,他被迫降低標準──除了Mike。
偏偏Mike又還沒畢業,也不確定將來的出路為何。
而最近事情頗多,有兩家公司要合併談不攏、有一家公司被指控商品不實、還有一位員工盜領公款,在這該死的節骨眼,還有老闆閒到性騷擾下屬、房東欺騙房客、網購退件不成,他終於明白為何Jessica要資深合夥人都找一位助理,畢竟即使他如此傑出,還是有很多瑣事得處理,像是無償訴訟那種小事就該交給剛入門的小孩子去做。
他深吸一口氣,繼續往前走,打算當作沒這件事。
「Specter先生!」
後方傳來一聲叫喊,Harvey微微側過頭。
一個滿頭捲髮,深色眼珠,肩膀挺寬──事實上那傢伙看全身都不是太窄──的年輕人朝他走過來,移動時雙腳總是有些微開,看上去笨頭笨腦。
重點是Harvey對這傢伙一點印象都沒有。
是我們公司的人嗎?他心想。
「怎麼?」Harvey連出口的語調都不是太好。
那位年輕人約莫是被Harvey的冷然嚇了一跳,支吾了好半天。
Harvey翻了翻白眼,轉身就要走。
「啊、Specter先生!」那位年輕人趕忙踏前,一手搭上Harvey的手臂。
Harvey毫不猶豫地轉身甩開他,然後以足夠嚇跑十萬大軍的語氣說道:「你要不就吐出你的話,要不就滾回你的收發室,我很忙。」連眼神都充滿殺意。
「呃、呃……」年輕人倒吸一口氣,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勉強出聲,「我只是在想,您或許有事情需要我幫忙,我很樂意──」
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「啊?」年輕人呆愣了一下,沒想到是這種回覆,又趕忙回答,「Kyle,Kyle Durant……」
「這下子你知道了,Kitty。」Harvey轉身就離開。
「Specter先生,我是Louis的助理,我是最優秀的──」
Harvey直接忽視那在身後叫喊的聲音,頭也沒回就踏進電梯。
出了電梯門,他慢慢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,遠遠就看著窗邊一排簽名球,想著等會兒該放哪一張唱片,會讓心情稍微好一些。
「早安啊,死人臉的Specter。」
「早安,飛天小女警Donna。」
Donna從螢幕上抬起頭,睜大了美麗的雙眼,嘴巴歪了歪,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。
「我沒想到你真的看過飛天小女警。」
「就像我沒想到你喜歡暮光之城一樣。」
「喔──」Donna誇張地張圓了嘴巴,手上的筆轉了又轉,「你心情很差。」
Harvey沒有應聲,只是往旁邊看了看,漂亮的嘴角一撇。
Donna的眼睛又睜大了些,然後誇張地搖了搖頭,以唱歌般的語調說道:「天啊!你沒有反駁我,你的心情鐵定差到極點。」
「感謝你的說明。」
「怎麼了?」整個人轉過來,Donna眼裡雖然還有些戲謔的神色,語調卻充滿關心。
Harvey沒說些什麼,只是推門走進了辦公室,連頭也沒回,因為他非常清楚,他那聰明美貌都過人的秘書會緊跟在後。
「好啦,可以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Donna站在Harvey桌前,一手扠在腰上。
Harvey先是坐了下來,一手拿過桌上的鋼筆,轉了幾圈。
「別像個小孩子,快說吧。」Donna一把搶走Harvey手中的筆,「媽媽在這兒聽呢,說吧。」
Harvey瞪了Donna一眼,然後收到一個不屑的微笑,才深深嘆了口氣,緩緩說道:「總感覺很煩。」
「煩?」Donna的語調滿是不可思議,「像你這樣自我中心、冷血沒感情的生物竟然會說出『煩』這個字?」
「一點幫助也沒有,Donna。」
「好吧,舉個例子。」聳了聳肩,Donna繞過桌子走到Harvey身側。
「……沒什麼例子。」Harvey看著她偏頭望向自己,聲音很平淡。
「唔唔──」Donna眼睛轉了又轉,「論點不力唷,大律師先生,起碼說句『這杯咖啡很難喝』之類的。」
「偽證,」Harvey抬了抬眉,拿過桌上的外帶咖啡啜飲一口,立刻皺起了整張臉,「天啊,絕對不是偽證。」
Donna抬了抬眉,嘴角彎成奇怪的弧度,看上去要笑不笑的,非常刺眼。
「Donna──」
「Harvey,別傷心,我知道人有時候就是會心煩,即使你是完美的Harvey Specter也一樣。」
「感謝你的稱讚。」Harvey給了一個看就知道很假的微笑。
「幾百年前就該謝我了,說到這個,我的加薪——」
「Donna。」Harvey的笑容依舊漂亮,聲音卻低了幾度。
Donna偏了偏頭,彎下身子,手撐在Harvey的椅子扶手,甩動一頭波浪的紅髮,也不管這種姿勢從外面看或是Harvey的角度看都很奇怪。
「Harvey,你知道嗎?我可以讓你心情變好。」
「如果你是說把你漂亮的『衣服』給我看個透的話,很可惜,並沒有幫助。」Harvey一邊說著,一邊面無表情又意有所指地看向Donna快掉出來的胸部。
「感謝你的稱讚和批評,Specter先生,但我指的不是這個,就算是,你也不可能拿到。」
「感天謝地,真拿到了,我賣了房子都賠不起。」
「是賣斷你自己都賠不起。」
「Donna──」
「好吧,回到正經的,」Donna伸手撥攏落下的髮絲,棕色眼眸凝視著Harvey,「的確有些事能讓你心情好些,一些休閒娛樂。」
「如果是跟你一起做瑜珈,那敬謝不敏。」
「當然不是,」Donna白了他一眼,「你的身體硬得像根球棒,怎麼做。」
「Donna──」Harvey瞇起了眼睛。
「好好好──」Donna舉起一隻手,成功阻止Harvey的發言,「我是說,你可以去喝杯咖啡。」
Harvey抬眉,滿臉寫著不解,「我已經有杯咖啡了──如果你叫那東西『咖啡』的話。」
「我說的不是『喝杯咖啡』,是『去』喝杯咖啡。」
「喔?有什麼不一樣?」Harvey的語調是疑問,表情卻是明白的。
「『去』喝咖啡的重點從來不是咖啡啊──」Donna笑著說,站直身子,偏過頭看向Harvey,「那隻藍眼睛的小狗狗最近如何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不知道?」Donna大叫一聲,然後被Harvey瞪了一下,「你沒有──」
「我打了電話、傳過簡訊,」Harvey擺了擺手,哼了一口氣,「但是他──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。」
「喔、我懂了!你幹了什麼好事?」
「我?沒有!」Harvey一雙棕色眼眸寫滿不可置信,「為什麼你會認為我──」
「因為你是個混蛋,尤其在調情的時候。」
「跟我結婚了七年你才發現這個事實?」
「所以你也承認這是個事實。」
「Donna──」
「喔喔喔,別生氣,留點紳士風度,」Donna一邊說著,一邊起身,轉個圈往門口走去,「記得去喝杯咖啡,心情不好的Harvey混蛋到了極點。」
Harvey輕笑了一聲,露出真正的笑容,眉眼間的緊繃放鬆了不少,他看著Donna走出去的身影,緩緩開口。
「早上不行,我有點事得處理。下午──」
「別擔心,Lorian Innes取消了會面,而Mike下午才有打工。」拋出一個微笑,Donna坐回位置上。
Harvey輕笑了一聲,舉起咖啡又啜飲了一口,隨後皺緊眉頭,然後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看向外邊,再看向那杯難喝至極的東西。
「等等,你算計好的嗎?」Harvey舉起手中的咖啡問道。
而他那美麗的秘書只是轉過頭,俏皮地眨了眨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