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IV

Who Are You

我誰也不是!那麼你呢?莫非你也誰都不是?

 

    諾大的會議室邊幾個人低聲交談,一旁一位黑髮,穿著長褲的女性正與一位棕髮的西裝紳士說話,那位先生體態修長,原先就頗高的他挺直了背脊,在那份沉穩下加了分內斂的氣勢。

    黑髮女性指著手中的資料說了幾句,然後轉頭往一樓辦公桌看去,只見一位戴著帽子的男士從玻璃門外走進,她轉頭與西裝紳士比劃了一下,那位紳士隨即轉身,往下方招招手。

    Neal!上來這邊,要討論新的案子!」

    戴帽子的身是剛走到桌邊,聞言立刻抬頭,露出俊俏的臉蛋,微微蜷曲的黑髮落到耳際,一雙深藍瞳眸閃著光芒,毫不矯作的開心笑容讓他更明亮了幾分。

    他拿下帽子,對著二樓的兩人行了個一點都不正經的禮,才往樓梯走去。

    黑髮女性與西裝紳士看著他,微笑著搖了搖頭,然後往會議室移動,經過玻璃門時,西裝紳士朝哼著歌的Neal皺了皺眉。

    「你就不能乖一點嗎?」

    「我什麼時候不乖了?」一張臉頗是嚴肅,好似他真的是行為良好的乖寶寶。

    「哪時候乖過了?」

    「一直都很乖啊--Peter你都看不出來。」還裝模作樣地搖搖頭。

    「別在那耍寶了,進去進去。」

    「生氣了、生氣了、老人家都……」說著說著,就被用力推了一把,踉蹌一下,只好小跑步進去。

    幾分鐘之後,人漸漸到齊,Peter Burke站起身,按了搖控器,牆上立刻出現幾張照片,然後他把資料遞給一旁的黑髮女性。

    Diana,麻煩你。」

    Diana把資料傳出去,Peter也同時開始講解。

    Wallace Tennessee Williams,現任哥倫比亞大學教授。」

    「看上去挺正常啊!」Neal把軟糖塞進嘴裡,口齒不清地說。

    畫面上的男人端著親切的笑容,一雙淺色瞳眸透著知性,幾綹銀白的頭髮微微蜷曲卻還是很整齊,下巴連著鬢角的鬍鬚也參雜白色,一副金框眼鏡讓他更顯得穩重,有那種滿懷知識的魅力。

    實在看不出他會成為FBI追捕對象的理由。

    「你看上去也很正經,Neal。」

    「我是很正經啊。」睜大雙眼,提高音量,一副不甘心的語調讓在場的幾位低聲笑了起來。

    「是是是。」點點頭,Peter瞪了對方一眼,把大家的注意力轉回畫面上,「我們懷疑他收受Hamphan製藥的賄賂,利用學生製造錯誤的數據。」

    Neal舉起手,Peter只是看了他一眼,便繼續說道:「Curtis製藥請Wallace Williams製作某項藥品相關的實驗,在即將要發表之前,Wallace突然表明數據有些問題,所以藥品算是失敗。」

    Jones,一位黑人探員,聲音溫文有禮,接著說:「重新製作整批藥品費時、成本也高,Curtis的人找出了當初藥品受試者的名單,發現有幾位是Wallace本人的學生。」

    「然後他們偷偷跟其中幾個接觸,發現有人也是Hamphan製藥的受試者,他們的教授與Hamphan製藥有接觸……之類的?」Neal接著問道。

    Peter點點頭,而Neal則露出燦爛的笑容。

    「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?」

    Wallace還不知道Curtis製藥私下調查,所以我們得派個人假裝他們的員工,說發現那份數據的問題。」

    「同時,我們要有人潛入Hampham內部,假意檢舉數據不實,讓負責人與Wallace會面。」Diana接著。

    「他們會討論數據的事,我們就錄音、埋伏。還得有人搜查教授研究室跟Hamphan的電腦,看看可不可以找到相關資料?」Neal歪了歪頭,語調輕快。

    Peter點頭,站直身子,以清亮的語氣宣佈會議結束,並在大家走出去時表示這個案子不算困難,應該可以迅速了結。

    「就可以回去過聖誕節了。所以加油吧,各位。」

    Elizabeth會烤上次那種烤雞嗎?」Neal經過Peter時嚼著軟糖問道,Peter深深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 「喔,應該會吧,不過好像跟你沒關係吶?」

    「跟她說我會帶Sara一起去!」無視對方的白眼,Neal自顧自地說,然後走下樓梯,「她說她一直很想見見Sara。」

    Peter在心底嘆了口氣,看來聖誕晚餐又得添三個座位了。

 

 

    Mike蜷曲在沙發上,雙手抱緊雙腳,沒有開暖氣的室內冷得他直打顫,他卻沒有心思關注這些,只覺得從內部湧出的窒息感快將他吞沒,而他卻無力阻止。閉起雙眸,他翻了個身,舒展一下僵直痠麻的四肢,手伸到不遠處的茶几,試圖端過那杯不知放了多久的咖啡。

    就只差那一點點的距離,Mike使力伸長手臂還是搆不著,他嘆了口氣,猛力連身子一挪,卻直接把杯子揮出桌外。

    匡噹!

    眼見杯子碎成片片,咖啡潑灑在腳踏墊上,Mike嘆了口氣,趴伏在手臂上,一瞬間一點力氣都沒有。

    這種無力的狀態已經連續幾天了,從與被害人分開、和Harvey大吵一架大天起算起也三天了,這幾天他總是心神不寧,刻意迴避Harvey的目光和Donna的詢問,雖然知道他們都是關心自己,但他還是下意識地選擇逃避。

   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
    心頭那團黑影揮之不去,讓他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麻木不仁,無論是關切的視線或諷刺的話語都入不了眼耳,只想弄清楚那些模糊的記憶究竟是怎麼回事,每次試圖回想就一陣作噁,逼他不得不放棄思考。

   

    關於記憶,Mike從未體驗這種痛苦,「想不起來」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,他卻也因此無法應付。

    熟悉卻陌生,又不住在腦中浮現,好似耳邊低語,不甚清楚卻又想逼迫自己聆聽,卻不知是惡魔還是天使的邀請,只是那聲音句句搔刮過心頭,引起一陣顫慄。

    他深深嘆口氣,思緒飄回在Harvey家度過的夜晚,那一晚他一夜無夢,連前些日子因為疲倦或讀過資料的不安都消失無蹤。或許是床舖太柔軟,又或許是睡前的巧克力太溫暖,又或許是什麼其他原因,讓他徹底放心,好似連靈魂都被洗滌過的輕鬆。

    眨了眨眼,他實在想不出來,或許根本不是什麼太複雜的因素,單純是Harvey家的空調溫度適中吧?

    嘆了口氣,他從沙發上撐起,雙腳滑到地板上,小心地避開杯子碎片,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廚房,拿了掃把走回原處。先是把碎片掃起,包到廣告紙裡才丟進垃圾桶,然後抓起腳踏墊扔到桶子裡,拿起桶子走向浴室。

    在到達門口時他不經意往左一瞥,發現小桌子上堆著一疊紙,他放下水桶,抓起那堆紙,一邊翻看一邊把不要得隨手丟下。大部分都是廣告紙與帳單,他嘆了口氣,正覺得無聊時,一封信讓他停下動作。

    「咦……?」

    那封信封得很嚴密,透明地方可以清楚看到裡頭印著他的名字和地址,但他根本沒費心看清,事實上也不需要,因為右上角的紅色字樣早說明一切。

    他慌亂地把信拆開,攤開裡頭A4大小的紙張,手指不住顫抖,心跳加速。

 

 

    隔天Mike一早就到了公司,連背包都沒放就往Harvey的辦公室去,經過Donna時連個招呼都沒打,讓Donna緊張地轉過身,卻只感覺到關門的陣風。

    她輕輕嘆口氣,纖長的手指按響了對講機。

 

    正在閱讀文件的Harvey聽見聲響,卻沒有抬起頭,因為世界上也就這麼一個人會如此沒禮貌地直闖他的辦公室。

    在心底嘆口氣,Harvey又往下看了幾行,卻也在心底盤算等會兒該說些什麼,這幾天Mike看來魂不守舍,甚至沒跟他說上幾句話,回想起前些天的事件,他輕易猜出原因,不過他看到的畢竟是表面而已,那幾乎吞噬Mike的黑暗顯然巨大許多。

    儘管表情很是冷淡,他其實很高興Mike終於願意開口,也放心不少。

 

    「咳、咳。」Mike清了清喉嚨,卻低頭不敢面對Harvey的反應。

    Harvey放下資料,抬頭看了看站在眼前的Mike,那副侷促的模樣雖然與平常的要求,也就是永遠自信十足、背脊挺直的形象相去甚遠,但還真的頗是可愛,光看著就攘人不禁輕勾嘴角。

    「什麼事?」思緒千轉百迴,吐出口的話語依舊沉穩冷淡。

    「呃、我……Harvey、那個、就是--Harvey、我……」

    「我想我很清楚自己的名字,不勞你告訴我。」看著Mike倏地緊繃,不小心咬到舌頭的模樣,Harvey差點笑出聲,卻還是壓抑下來。「到底有什麼事?別跟我說你還沒弄好我昨天說的那份資料。」

    「那個……我弄好了。」把手伸進包包摸索一陣,Mike用力扯出一個資料夾,又抽出一疊紙,一起放到Harvey桌上。

    Harvey依舊緊盯著Mike,一點都沒有將目光移到那疊資料的意思,只是輕輕點頭,然後開口。

    Mike?」完全未放緩的聲調。

    「嗯?」Mike繼續低頭整理那疊顯然非常整齊的資料,聲音細小。

    「我想那疊資料已經夠整齊了,反正你每次都是用丟的,這次『也』別費心。」

    Mike倏地停下動作,抿抿唇,沉默幾秒後站回原位。

    Harvey站起身,繞過辦公桌,示意Mike坐到對面的沙發上,自己隨後也跟著坐下。

    MikeHarvey坐下時瑟縮了一下,卻沒有避開,只是雙手抓著背包的背帶,用力道指節都泛白,然後低下頭,纖長的睫毛輕顫。

    Harvey在心底嘆口氣,什麼時候Mike這麼懼怕他了?那種自信、直率,敢於挑戰他、反抗他、駁斥他的Mike上那兒去了呢?他所喜愛的清澈眼眸裡那種氣勢消失無蹤,只剩脆弱留在那纖瘦的身軀,一瞬間他覺得Mike和他距離如此遙遠。

    然後他輕輕抬起手,猶豫了一會兒,然後撫上對方白皙的後頸。

    Mike一陣僵直,只覺得溫暖傳來,然後是微微的顫慄感,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,緩緩轉過頭。

    「怎麼了,Mike?」思忖逼問是不會有效果,Harvey的語調低緩溫柔,並不想承認是有那麼一絲絲關心。

    Mike咬了咬唇,皺緊眉尖,澄澈的瞳眸凝視Harvey同樣認真的雙眼,最後深吸一口氣,迅速吐出一句話。

    「那個無償訴訟我不行!」

    若非Harvey從雇用Mike那一天起便清楚他跳躍的思維、飛快的語速,一定搞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什麼,可是這一瞬間他多麼希望他沒聽清,好掩飾自己那堆混亂的情緒。

    Mike緊張地望著他,因為Harvey露出了既非生氣也非無謂的表情,讓他一時手足無措。

    Harvey……?」

    「為什麼?」Harvey沒理會Mike的不安,單刀直入問道,「是跟那天的事情有關嗎?」

    Mike心頭一懍,原本就用力過度的指節抓得更緊了些。

    Harvey沒說些什麼,他並不認為這會是答案,因為他知道Mike雖然時有差錯和懼怕、總是過度關心別人,但從未輕言放棄,無論那天發生的事背後有著什麼原因,都應該不會讓他退縮。

    但如果真是如此--Harvey輕輕嘆口氣--也能藉此得知事件原委。

    只能說真令人矛盾。

    「呃……」

    「說吧,為什麼?」

    Mike沒有回答,卻在背包裡翻找一陣,撈出一張有不少摺痕的紙。

    Harvey接過那張紙,皺了皺眉,卻在打開的瞬間睜大雙眸,深深望了Mike一眼。

    「那個、對、我被選為陪審團了。」

    「……嗯。」

    「我、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就這麼剛好我不能不去這是法律規定的義務、我……」看到Harvey絲毫沒變的表情,Mike倏地噤聲。

    「……你不見得會被選上,因為你是--」

    Mike點點頭表示理解,為了防止影響其他陪審員,律師被選為最終陪審員的機率是很低的。

    「可是、機率很低不代表不會發生啊……」Mike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不是一位律師,他實在不想再捲入這個案子了。

    「你希望成為陪審員嗎?」Harvey輕聲問道,眼神依舊平靜。

    Mike感到喉嚨一陣緊縮,一時間不知道如回答。

    「你知道的,如果我真的想要,讓你不被選上是很容易的。」

    「咦?」Mike眨眨眼,毫無預期Harvey會說出這樣的話。

    「畢竟你要經過很多程序,中間有非常多的機會把你排除掉。」

    「可是……」

    「可是?」Harvey聲音變得低緩,讓Mike一瞬間緊張起來,「你真的想成為陪審的一員嗎?是什麼事情讓你退縮了呢?」

    其實Harvey很清楚對方現在矛盾的心理,但在各種情緒交雜的迫使下,他還是忍不住逼問,心底厭惡自己這種反應,卻又無法阻止。

    「我沒有退縮!我只是……」只是什麼?Mike倏地打住,宛若一團硬塊梗在喉嚨,他也知道自己企圖逃避,一方面責備自己這種心態,另一方面又感到安全,兩種情緒幾乎將他撕裂成碎片。

    「你究竟怎麼了?」Harvey無法阻止自己的聲音變得嚴厲。

    他知道那件無法明述的事件一定非同小可,甚至可能是不堪回首,才會對Mike造成如此大的影響。但是理智歸理智,心裡上他還是想苛責對方試圖躲藏的態度,所以他又逼近了一些。「是什麼事情把你弄成這樣子……中途放棄不是你的習慣吧?」

    或許話語的內容還算普通,Harvey突然轉變成質問的口氣還是嚇到了Mike,讓他霎時間心頭一緊,連聲音都跟著提高:「什麼習慣!不要說得我好像總是在放棄好不好?」

    Harvey著實被Mike的反應嚇了一跳,他無意挑起對方得警惕,但那雙藍眸現在可是充滿戒備,看來要問出些什麼更不容易了。

    Mike,我沒有說你習慣放棄,只是想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。」

    「我說過了,我不知道!」他移動身子,坐離Harvey遠了一些,雙眼卻還是瞪視著對方。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氣憤,但就是無法停止,「如果可以,我也想知道啊!我根本就……從來沒有這樣『想不起來』,我是要怎麼告訴你?」

    「但是你想成為陪審員,」停頓幾秒,Harvey看著那張清秀的臉蛋露出錯愕,「你沒有說,但是你真的想要。你知道你剛剛進來那副像是獲得解放的樣子嗎?」

    「我……」

    「你想當陪審員,好。你不想捲進這個案子,可以。但是你得告訴我怎麼回事。」

    「說了半天你還是想要這個?我說過了,我不知道,就是不知道!你覺得我在說謊嗎?」Mike站起身,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層怒氣。

    「我並沒有--」

    「你就是那個意思!」拋下這麼一句話,Mike轉身就走。

 

    在他手指剛碰觸到玻璃門板,半個人站出門外時,Harvey輕嘆口氣。

    Mike。」

    Mike倏地定住,卻沒有回頭,就這麼關上了門,忽視Donna伸出的手,踏著大步離去,不敢回想方才眼角餘光瞄到Harvey的表情。

    Harvey一定對他很失望、失望透了。

    縱使那張臉是一如往常的漠然。

 

    Mike一瞬間回想起Harvey在辦公室裡的動作,那被輕觸的後頸似乎還留存著溫熱,但是胸口卻冰冷又空洞得讓他想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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