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奶盒子

Ch VII

If Winter Comes

「如果冬天來了，春天還會遠嗎？」

   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頗是平靜，整個公司好似沉寂了一般，什麼特別的案子都沒有，連稍大一些的合併案都恍若約定收手，約莫是聖誕假期將近，大家忙著準備過節的關係吧。

    同樣冷然的情緒也籠罩了Harvey和Mike。

    雖然如同往常，Mike還是常對Harvey大吼大叫、意見一堆，Harvey也不放過任何可以戲弄他家助理的機會，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。

    在每一個空閒、每一個停頓，他們總會抬眼相視，卻又約好似地迅速移開目光，彷彿深怕凝結在彼此中間的什麼就此碎裂。

    在每一句話語、每一次眼神交會，他們總是稍稍遲疑，卻又約好似地斬斷鬆散的連繫，恍若深怕揪緊彼此心口的細絲會更加牢固。

    就這樣懷著不同又相仿的心思。

    每一分、每一秒、每一日都如此流逝。

    但是、但是，

    除了兩位當事人，公司裡每一個人都驚訝地發覺，

    Harvey和他的Mike感情變好了。

    他們本來就比其他資深合夥人與助理還要親密許多。

    像是他們會一起吃午餐。

    會一起聊電影或運動。

    會交換奇怪的眼神。

    最重要的是，他們總對彼此坦承，互相挑釁卻又為此開心。

    現在的他們比之前又更加靠近。

    Harold總覺得Mike在Harvey經過時會不自主地以目光跟隨對方的身影。

    Gregory看見Harvey對Mike說話的側臉露出溫柔的笑容。

    Louis發現他們兩位在夜深的辦公室並肩而坐，聊的卻不見得是公事。

    Jessica感到Harvey變得柔軟，而Mike則是更加堅定。

    只有Donna什麼都知道。

    於是平靜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幾天。

    在某個星期五晚上，Mike坐在Harvey家的地板－－他待在Harvey家的時間明顯變長了，雖然他沒有意識到－－目光滑過一行又一行的文字，迅速轉動的腦袋滿是想法，並同時思考如何解決，就在他咬緊下唇，眉頭緊皺的時候，後方傳來聲響，然後是肩膀上輕輕的碰觸，卻把正專心的他嚇了一大跳。

    「嗚啊！」

    「喔、小心點！」兩手端著杯子的Harvey反射性地倒退一步，才沒被撞到，然後他輕輕把杯子放到茶几上，在Mike斜後方的沙發坐下。

    「對不起……」露出顯然一點歉意都沒有的笑容，Mike輕身看向杯中，「巧克力！而且有棉花球耶！」眨動的雙眸星光點點，他轉頭，笑容燦爛，「謝謝，Harvey！你進步了耶！」

    Harvey翻了翻白眼，實在很不想在關於巧克力品味上多做討論。

    「我一直覺得很奇怪，想睡的時候喝巧克力不是更想睡嗎？」

    「想睡的時候喝什麼都想睡啊－－」Mike喝下一大口巧克力，微苦的甜味讓他舒服地瞇起眼睛。

    「也是。」Harvey點點頭，背倚上沙發，抓起一旁的雜誌開始看，卻無法阻止自己的目光飄向Mike露出領口的頸子。

    Mike放下喝到一半的飲料，繼續看著文件。

    Harvey翻了幾頁雜誌，發現根本無法專心，或許是那白皙的頸子太吸引人，或許是那不時發出評論的聲音太清脆，又或許是自己太久沒花時間閱讀工作以外的文章了。

    像Mike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看書、吸收新知的人愈來愈少了，只能說充滿聲光效果的娛樂大大增加，人們也不願意花太多時間在紙面上。不過更多的時候是，大部分時間都被工作與交際填滿，等想閱讀的時候卻感到一陣乏力，跨出校園的那一刻起，書本就與你有千里之遙。

    那美好的學生時代啊。

    發現自己竟然像個垂死的詩人一般感傷起來，Harvey皺了皺眉，決定開始騷擾自己的助理，反正Mike的反應總能給他不少樂趣。

    「你為什麼不把襯衫換掉？」

    「什麼？」正在翻頁的Mike一時無法反應，偏了偏頭才說：「睡覺前再換就好了啊。」

    「襯衫會皺掉的，你怎麼能忍受這種事？」

    「喔喔，不能忍受的是你，Harvey，」Mike轉過頭，眨了眨眼，「你當大家都跟你一樣－－」

    「那不是挑剔，是仔細。」

    「是是是－－」調皮地吐吐舌頭，Mike又轉了回去。

    Harvey一瞬間非常想嘆氣，天底下有哪個員工感對自己的老闆這個樣子？

    「而且，」Mike突然出聲，拉回了Harvey的注意力，「在這裡，我也沒有衣服可以換啊。」

    「你可以穿我的。」Harvey語調平緩，好似這句話說來並無不對。

    Beth Chopin的訴訟過後，Mike到他家過夜的次數增加不少，但卻已無當時的親密，像是約定好一般，他們踏著線的邊緣，小心翼翼以免越界，偶爾的眼神交會卻只是徒增煩躁。Mike總是睡在客房，Harvey也沒去打擾他，兩人都很清楚是什麼橫亙在彼此中間，卻又無意說開。

    「你的衣服太大了啦……」Mike抿了抿唇，感到耳根一陣燙熱，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種理由很彆腳，「我穿的話肩線會掉下來的，既然同樣都會掉下來，不如偷穿你的襯衫，還比較高、級。」句尾輕快，好似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。

    「你穿不到的。」Harvey語調戲謔，卻不禁想像Mike套在自己過大的襯衫裡，露出白皙的頸子，和因為袖子捲了又捲而能看到的手腕。

    感到腰際一陣緊，Harvey趕忙拿過咖啡喝了幾口，苦味與熱氣或許能讓自己冷靜些。

    正當Harvey滿腦子各種想法亂竄，Mike卻站起身，坐到Harvey旁邊。

    「這個……」他比著資料的某一處。

    「我看看。」Harvey傾身，看著那被螢光筆畫起來的部分。

    「可以嗎？」Mike抬頭，清亮的雙眸眨了又眨。

    Harvey來回看了幾次，翻過前後幾頁，輕輕勾起嘴角，「很好。」

    「真的？」拉高的語調，Mike的笑容掩不住興奮。

    Harvey沒說些什麼，只是輕抬了眉毛，褐色雙眸裡閃過驕傲，他把手放在Mike後頸，趁對方沒反應過來時拉近，在額頭落下一吻，「Good boy。」

    Mike的臉頰倏地泛起潮紅，他看著Harvey拉遠距離後蘊含笑意的眼眸，突然一陣緊張，咬了咬唇，左右看了一會兒才起身。

    「我、我去影印一份……」

    「好，」停頓一會兒，「影印機在……」

    「書房，我知道啦！」邁開腳步往裡頭走去。

    「真不該讓你把我家摸得這麼清楚。」

    「不知道是誰的錯喔？」Mike的聲音自走廊傳來，「而且不是我說……你根本就沒在用書房嘛！我來的這幾次進去的次數都比你還多……」

    聽著Mike接連不斷的話語，Harvey不禁輕輕搖頭，他懷疑自己是給對方太多空間了，卻又覺得此般一來一往的辯駁有趣不已。

    正當Harvey靠上沙發，拿過遙控器，打算選一片電影來看的時候，茶几上Mike的手機還震動了起來，螢幕也亮了。

    「Mike－－」

    沒有回應。

    「Mike！」於是他又叫了一次，還是沒有人應聲。

    Harvey靠回沙發上，打算忽視那隻手機，畢竟接起別人的電話是很不禮貌的，就算再好奇也一樣，而且他和Mike也沒有親密到那種可以幫對方接手機的關係。

    他本來打算如此的。

    可是那隻手機真的響了很久，久到Harvey以為自家助理在房子裡迷路，或是掉到什麼他不知道的機關裡出不來。

    於是他站起身，打算那隻拿過手機－－

    「啊嘿！」

    一隻手滑入視線，手機從眼前消失，到達主人的耳邊。

    Harvey詫異地看了Mike一眼，決定回到原位不動聲色地觀察。

    「什麼？明天、明天嗎？後天好不好？好－－嘛－－」燦爛的笑容，放軟的語調，Mike連拿著手機的動作充滿欣喜。

    Harvey皺了皺眉，他從未看過Mike以這種表情講電話。他曾經看過Mike和女朋友講電話的樣子，那種恍若小鳥般雀躍的神情，卻也沒像現在這般，嘴角滿是甜蜜，連聲音都像是撒嬌一般。

    到底除了他以外，是誰能讓他的助理露出這麼可愛的一面呢

    「那、那就後天，早上十點！好！」開心地結束與兄長的通話，Mike轉過身來，發現Harvey正盯著他看，倏地一陣緊張，「怎、怎麼了嗎？」

    「你的表情非常豐富。」

    「呃、那、那是……」

    「好朋友嗎？」

    其實Harvey直覺是想問「女朋友嗎？」，卻不知怎地就是問不出口。

    「嗯、嗯。」對方都提供答案了，Mike趕忙點頭。

    「不是Trevor吧？」

    「不是啦！我跟Trevor才不會那樣講話。」他們是好哥兒們－－曾經是－－互相講話可是都很帥氣的。

    「是嗎？」Harvey抬了抬眉，「我倒希望你永遠不要跟他講話。」

    「就跟你說過不可能了嘛！」Mike皺皺眉，湛藍雙眸凝視著Harvey。

    一瞬間空氣恍若凝結。

    他們就這麼互相凝視著，默默不語，卻好似被抽離了時空，回到那個驚心動魄又悲慟欲絕的夜晚。那個混雜了激動、傷心、回憶，卻又充滿柔情繾綣得一夜。

    「呃、呃……」Mike先出聲打破了沉默，卻又找不到相應的字句接下去。

    「你要睡了嗎？」

    「呃、呃，如果沒事的話應該－－」

    「要看電影嗎？」Harvey放鬆地靠上沙發，好整以暇的笑容充滿魅力。

    「電、電影嗎？」突然跳脫的問句讓Mike一愣。

    「嗯，要嗎？」雖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調，Harvey已經起身到放映機前，彷彿早知道答案般揚起嘴角。

    「那有什麼電影？」稍稍侷促了一會，Mike最後還是開心地湊到Harvey身側，翻撿著DVD盒子。

    「嗯……Star War似乎沒放在這裡……」

    「那看魔戒好不好？」Mike抓起盒子。

    等音樂出現，滿室黑暗中只有投影布幕閃著光亮的時候，Harvey伸手攬上身側Mike的腰，Mike自然地倚上了對方的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