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奶盒子

    Mike翻了個身，變成成大字型地趴在床上，他眨了眨眼，剛剛從昏睡中醒來的暈眩讓他不太舒服。

    他這一覺並沒有睡好，總感覺有股重量壓在胸口，奇怪的視線在身上瞟來移去，幾度不自覺地瑟縮起來，卻還是覺得冷。

    眨了眨眼，他聽著鬧鐘秒針喀噠敲擊，腦袋一片空白地凝視床旁小桌上的檯燈，白刺的燈光讓眼前一片茫然。

    今天教授的樣子好奇怪。

    下午時分，他依約前去教授的研究室討論接下來的報告，每個人最少必須討論三次，以找出最適合的題目，當然如果願意，討論愈多次是愈好的，畢竟是期末報告，應該力求精準與豐富。

    當他到達教授研究室時，教授正低著頭看書，他招呼Mike坐下，然後表示稍等一下，約莫十分鐘後才坐到Mike身邊。

    一切都進行得頗順利，Mike大概描述自己的報告方向，因為他只是輔系這一門課，有許多還不甚了解，所以也帶了資料不少來，他從包包中抽出資料，拿到面前。

    「我看看。」

    他記得教授是這麼說的，還同時坐近了一些。

    雖然感覺不太對勁，Mike還是把資料拿到兩人都可以看得到的位置，而教授也湊近了些，近到一旦說話，都仿若在耳邊低語的程度。

    Mike專心看著資料，指出幾個比較重要的點，卻突然感覺有東西撫上大腿，一陣毛毛得噁心感竄升，讓他倏地停下來。

    教授金色鏡框後的同眸露出疑惑，輕聲說道：「怎麼啦？」

    把自己埋進枕頭，Mike深深嘆息一聲。

    這是個幻覺嗎，還是夢境呢？

    是自己太多心了吧？

    一定沒有什麼吧？是吧？

    教授只是剛好坐得比平常近了一些而已吧？

    咕噥一聲，Mike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，幾種聲音在耳邊迴盪，引起陣陣煩躁，他彎起雙腳踢瞪床鋪，把棉被捲到身上。

    睡意緩緩襲來，疲憊感又籠罩著他，視線逐漸模糊……

    在落到黑暗之前，他想起沒有關掉的床頭燈。

    Harvey一推開臥室門，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。

    他的助理用被子把自己捲起來，身體蜷縮，只露出半張臉在外頭，柔緩的呼吸聲顯示他正處於熟睡，昏黃的床頭燈讓那纖長的睫毛落下一圈陰影，寧靜的氣氛恍若另一個空間。

    連攪亂空氣的細小移動都恍若罪惡。

    於是Harvey皺了皺眉，倒退到房門外，轉頭確認這裡真的是自己的房子，又倏地覺得這麼做有些蠢，一時間他停在門口，就這樣進也不是、退也不是。

    「唔……」

    在Harvey猶豫不決的當兒，床上的人低吟一聲，然後滾了一圈，從好似蠶繭的棉被中伸出手臂，揉了揉眼睛，才把自己自床鋪撐起，轉頭看向Harvey。

    「呃……」Harvey很想說些什麼，把他的口才機敏智慧什麼的統統發揮出來，就像平常一樣，但聲音卡在喉嚨半天，還是只發出這麼個音節。

    Mike翻身坐好，腰到腿的部分還纏著棉被，然後把朦朧的目光移到Harvey身上，像是終於注意到這個空間裡還有另一個人存在，最後露出了柔柔的笑容。

    「Harvey？早安？」偏過頭，上揚的雙唇與微瞇的藍眼帶著天真，還有一點傻勁，臉頰紅通通的煞是可愛。

    此情此景應是頗賞心悅目，怎奈時空地點都不太對，惹得Harvey一瞬間非常想扶住額頭嘆息。

    「不早了，現在是晚上十點。」最後卻只說了這麼一句。

    「咦！真的嗎？」眨眨雙眼，Mike的聲音有著純然的驚訝，「那你怎麼在這裡？」

    「我怎麼在這裡？」Harvey提高音調，睜大雙眼，一手把公事包放到椅子上，再走到床邊，居高臨下地說著，「這應該是我問你吧？」

    「什麼？」

    「這裡是我家，」彎身，Harvey逼近對方，看到他瑟縮起來的身子與浮現緊張的藍眸，不禁勾起嘴角，「而這裡－－」他比比四周，「是我的房間。請問Michael Ross先生，你怎麼會在這裡？」

    「呃、我……」

    「嗯？」又前傾一些，Harvey雙手插在口袋，表情宛若上法庭一般嚴肅，卻抑制不住聲調裡的戲謔，只能說看Mike慌張的樣子太有趣了，「說。」

    所以他又稍稍逼迫了一下，如期看到Mike抿抿嘴唇，雙手緊抓被單，雙眸凝視著自己。正當Harvey幾乎忍不住笑聲的時候，他看到那纖瘦的身軀一陣顫抖，肩膀倏地高聳，雙眼圓睜，手迅速地摀住嘴巴，然後－－

　　「God……」Harvey翻了翻白眼，他這件西裝注定報銷了。

    還有一塊地毯。

    「嘔……我討厭這樣……」Mike跪坐在浴室地板，面向馬桶又是一陣乾嘔。

    「相信我，我也討厭。」Harvey嘆了一口氣，他站在Mike身後，已經換上柔軟的T-shirt和牛仔褲，語氣疲憊。

    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聲音顫抖，Mike眼角濕潤，一陣噁心感又再度湧上，他只得轉回去。

    「唉……」Harvey搖搖頭，感到一陣無力。

    即使是他，也覺得責備一個生病的人實在太過分了點，況且眼前的人兒因為而臉色蒼白，渾身不自主抽搐，還發冷顫抖，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憐。所以他蹲下身，輕輕撫上Mike的背，盡量讓語調溫柔些。

    「有好一點嗎？」

    「應該……有……」話還沒說完又一陣嘔吐聲，卻沒吐出任何東西，「好難過……Damnit倒底是怎麼回事……」句尾好似說給自己聽的，Mike只感到連指尖都一陣乏力。

    「Mike，」Harvey一邊說著，一邊伸手探探對方額頭，確認體溫還正常後，輕輕揉揉他的太陽穴，「你不能一直想著要吐，你根本沒真的吐出多少東西。」

    「可是……」

    「我知道那種感覺，可是你看，」Harvey比比馬桶內透明綠的液體，「你連膽汁都吐出來了，代表你胃裡面沒有東西。」

    Mike望著對方，抿緊雙唇，雙手落下來抓住衣服下擺，深深吸氣又吐氣，

努力壓抑幾欲翻湧上的嘔吐感，身體深處一陣揪緊。

    Harvey輕輕嘆息，在Mike面前蹲下來，雙手扶住那還在發抖的肩膀，「你梳洗一下，然後好好休息，嗯？」還摸摸對方的頭，滿是自己沒發現的寵溺。

    Mike虛弱地點點頭，抓住Harvey的手臂使力站起身，暈眩感襲來，讓他一陣眼花，腳下一個踉蹌，就這麼靠到Harvey身上。

    「對、對不起……」慌忙使力站直身子，Mike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。

    相較於Mike的緊張，Harvey卻沒說些什麼，只是扶助對方的腰，幫他站穩好走到鏡子前面，動作自然得連自己都感到訝異。

    「牙刷在這裡，」Harvey伸手從櫃子拿出備用牙刷，再抓過一個白色的馬克杯，「杯子在這裡，」然後他一邊看著Mike顫顫地拿起杯子，一邊走到浴缸，「水溫的話轉這個……要現在就放水嗎？」

    Mike握著牙刷，茫然地點點頭，於是Harvey轉身操弄了一會兒，不久後便聽到嘶嘶水聲響起，熱氣烘得室內暖呼呼的。

    「我去拿衣服跟毛巾給你……」Harvey停頓了一會兒，似乎不確定該說些什麼，最後他緩緩走到門邊，轉身叮嚀對方，「不要洗太久，你會感冒。」

    「……好。」愣愣地點頭，Mike呼吸一緊，倏地感到困窘，卻不明白原因。

    Harvey慢慢退了出去，一手帶上門，嘴角卻浮現笑意。

    「你吐成那樣，我還以為你懷孕了呢。」輕快的語調。

    「什麼……怎麼可能！」一陣嗆咳，Mike清秀的臉蛋像紅透的蘋果，要是手裡的杯子沒裝著水，他一定馬上丟過去。

    「說的也是，你才不過離開我幾天而已，」偏過頭，Harvey那自負的笑容滲著戲謔，「也太快了一點。」

    「你……Harvey！」

    Harvey不理會那拉高的音調，逕自轉過身，踏出門外，才又柔聲說道：「記住，別洗太久，你會更嚴重的。」

    「知道了啦！」嘟起嘴巴，把牙刷塞進去，Mike轉身面對鏡子。

    Harvey點點頭，一手把門帶上。

    「Harvey。」Mike的聲音細不可聞，像是膽怯的測試。

    「嗯？」但Harvey還是聽到了。

    「……謝謝。」微弱的聲音溢出，Mike感到臉頰一陣發燙，完全不敢把目光從鏡子移開。

    「你給的麻煩夠多了，不差這一個。」從眼角餘光看到自家助理的樣子，Harvey還是忍不住逗弄他，然後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關上了門。

    站在門外，Harvey驀地想起方才Mike靠在他身上的溫暖與柔軟，不知怎地，他竟然希望那樣的時光再長一些。